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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章 百密一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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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頭敲鑼打鼓許久, 爆竹炸地耳朵痛。

多虧這群人沒為難他們。菡羞靠著聞衍璋的背,臉色蒼白地摸了把發鬢,發現平時兩綹小劉海還在, 不是婦人樣式, 不禁問:

“你沒把碎發梳上去?”稀奇,陸夫人居然也沒點出來。

說著, 瞇著眼又想繼續睡。

臉丟幹凈了,大家夥肯定知道他們昨晚幹了啥,不然也不至於那眼神。

不如躺平。

聞衍璋略略扭身, 菡羞就躺在懷裏。眼角眉梢不明顯的懶怠。

他頃刻記起晨間的旖旎春潮。

便是懷裏這人閉著眼嬌憨無力了, 也不忘揮爪子撓幾回。

只可惜閑雜人等太多…聞衍璋暗暗皺眉。

陸家那些煩人的, 往後得想法子叫他們少來。

邊上菡羞難受地直哼哼, 聞衍璋伸手,捏上後腰一揉,又橫進腿根。她嗯一下要躲開, 可那手不輕不重地揉通筋脈…好舒服。

菡羞不禁口嫌體正直地繼續躺著, 心想, 聞衍璋這會知道溫柔了。

踹他喊停的時候怎麽不動呢。

不過很快沒空想那事。年夜飯至,家家戶戶的院子都掛著燈。過了晚飯, 規矩就框定了人不能出去瞎走動,以免驚擾菩薩惹來年獸。

全程微笑著上菜的青年今天格外地自覺好說話。菡羞指東他不往西。一周都看得樂呵滿意。

任他把兩條腿架膝上給自己脫鞋洗腳, 輕手輕腳地, 菡羞禁不住由心而發:真爽啊。

剛感慨, 那手在腳心捏了捏, 動作停了。

“我去看看亞父。他今日似乎有些嗜睡。”

菡羞側臉:“我也瞧見了, 酒肉都不愛吃了。是老人家冬眠?我和你一起去看看。”說著,立即要下床。不過剛動, 他一把摁住他,重又塞好被子。

“你又不是藥,去了有什麽用。我順道瞧一眼便好。”

青年垂著眼給伸手來掖被子,又作出冷眉冷眼的架勢:

“外頭炮仗星子太多,你若溜出去瞎溜達頂一頭灰我可不幫你洗。讓娘來瞧瞧。”

赤裸裸的威脅…

菡羞懶洋洋咕噥:

“好吧。外面該下雪了吧,你給亞父也掖掖被子啊。”

得這軟軟的回應,他嗓音柔了些:

“嗯,你先睡。”

菡羞乖乖嗯了句,屋內略有動靜,聞衍璋似乎出去了,又很快折返。溫涼的手撫上她的眼,青年嗓音從上方輕輕飄來:

“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出去亂走,安心在家等我回來。”

“..嗯。”

不甚明顯的香氣裹著暖意游蕩。而後門關了,隱有吱嘎的動靜。菡羞陡覺困頓無比,可才沒睡幾小時,心臟狂跳,逼得她猛又睜眼。鋪天蓋地的睡意被疼痛硬生生能橫開。

怎麽回事?

菡羞倉猝摸一摸心口,疼。

是火燒心?可從來到沂州後就沒有覆發了,為什麽大過年的突然冒頭?

“系統?”

她悶哼,不由自主縮成只蝦,漸漸滿頭汗。冥冥中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。

…不會?

周遭滴了下,它此次來得很快,這回甚至沒等問就先解答:

【宿主,宿疾火燒心藥石罔醫,不定時覆發。】

菡羞脖頸青筋暴起,一床褥子被身體攪作一團皺巴鹹菜。心直往嗓子眼裏跳,頭暈目眩,惡心至極。

“只是單純的舊疾覆發,沒有別的意外嗎?”

【應當是的。】

“可我現在…疼得快受不了。”

近乎從牙縫裏掙出這句,系統嘆息,例行公事:

【宿主任務成功前不會因懲罰死亡,宿主,麻煩忍一會吧。】

“…”菡羞說出不話了,徑自悶頭苦捱。鉆心痛如剮肉刀,一點點剖開心臟。耳邊不斷爭鳴,外界的一切聲息全化作雜亂的滋滋連音。

眼前黑影重疊,菡羞痛苦地掙紮良久,忽的,不知哪來的清脆童聲小聲啜泣,恰如亂麻中的一把小刀,刺溜劃開耳邊的顫音。

靜謐冬夜,一聲又一聲。弱小無助。

鬼使神差地,菡羞抓住床頭寢衣,借著手臂力道一點點坐直。被褥順之堆疊,菡羞埋著頭,正以為自己耳鳴幻聽。猝不及防,童聲哭地更大。

屋子裏的香氣吸多了頭暈,她昏頭漲腦歇息了會,沒想起聞衍璋走前的囑咐。下意識想看看大過年哪家孩子跑出來亂逛。

手方一搭院子大門,卻發現晃蕩兩下,鎖住了。

不可置信,菡羞訝異地搖了搖,鐵與木頭撞得咚響。

“…”聞衍璋鎖的?

她想不到旁人。

童聲似乎就在周邊徘徊,抿唇,菡羞收了收身上薄襖默默抱手。想到出來時屋裏絲絲飄縷的香爐,她蹙眉。

她睡得很熟,夜裏基本不醒覺。平常睜眼一摸,還能摸到聞衍璋殘留的餘溫。

照理,突發情況不奇怪。

可….孩子又在嗚嗚地哭,莫名心焦,菡羞想了想,決定從墻上翻下去看看究竟。

然剛爬上靠墻的樹,不知哪來的刀光飛竄,一人隱匿在黑暗中,似告誡她:

“夫人,夜深。還是回去吧。”

菡羞一激靈,擡頭找了圈卻不見人影,不禁問:“你是哪個暗衛?”

躲屋檐上的侍衛心道真是見鬼,大人分明燃了安神香,這位不安分的夫人平時睡得憨香,這會反而不困了。

琢磨了下,他如實答:

“屬下為問雨大人親衛,西北來的。夫人可喚屬下北十七。”

好的,又是她不了解的排布。菡羞識趣地不大半夜還得加班的侍衛的茬,瞪眼看著黑不隆咚的天問:

“外頭有個孩子在哭,你聽見了嗎?能不能幫我看看怎麽回事?”她聽的難受,潛意識感覺兆頭不好。

北十七悄無聲息縮了縮衣擺,道:

“夫人,這不是屬下該管的。一個稚童,定是頑皮,家人自然要尋的。”

“…”難以描述的不舒服。偏菡羞也說不得什麽,於是撓撓頭,乖乖要回去,不妨那孩子再度大哭,嘴中含糊不清:

“娘——”

菡羞的腳步又定住了。

侍衛暗道不妙,果然,那善心泛濫的夫人站地上認真道:

“你們瞞我了什麽?”

侍衛沈默,右手開始發癢,琢磨到底能不能給這夫人一手刀避免不必要的。下一刻,遠處突然炸了滿空的煙火,由遠及近,孩童的聲量隱約要消下去。然與此同時,一女子的淒厲嗓音接替了孩童:

“夫人!夫人救命!我家孩子頑皮出逃摔成重傷!夫人有神仙本事,求夫人開個門收容一晚!”

大好的日子,嘶啞的女聲卻似一根瀕臨崩壞的麻繩。

北十七率先喝她:

“我家夫人睡了,你是誰!”

女聲嚇一跳,哆嗦一息,隨後孤註一擲般:

“我,我是趁晚逃難的。我家公婆相公打我,我熬不住帶著孩子跑了,夜裏冷又黑…夫人,聽說太守夫人最仁善,求夫人庇護一晚,只一晚!”

菡羞蹙眉。北十七終竄出來,不由分說轟人:

“走!夫人不在!”

“大人,我明明聽見夫人說話——”

女聲哀求不絕,菡羞雖然感覺到不對,但還是不忘囑咐:“你不要轟人,十七。”

一聽見這聲量 ,女子撲騰更歡。北十七思索過後還是先上去看一看究竟,卻在看見散發女人懷裏的孩子後突地不可思議:

“麒兒少爺?”北十七當即揪住怔了下的女人,厲聲:“你是誰!”

菡羞以為自己聽錯了:“麒兒?”

“夫人莫出門,只怕有詐!”

北十七狠狠把她身子往下一壓,大力奪過哭得奄奄一息的麒兒,逼問:

“你從哪裏偷來的孩子,誰派你夜闖太守府!”

那女人尖叫,瘋了魔的嘶吼,突然撕扯自己的發,黑發飄了一地,不少同蜘蛛絲一樣隨風纏人身上。

北十七沒了耐心,正要拔刀給她個了斷,不想女人慘嚎,隨即仰天倒地上斷了氣。

上腳踢一把,確認人真死了。北十七不禁納罕。

大人安排裏裏外外安排了上百人,就是為了防這短短的半夜。可這女人確實沒什麽功夫,怎麽鉆空進來的?

那群兄弟夥真一個沒發現?

還有,懷裏這棘手的奶娃娃。

麒兒抽噎,不明就裏昂頭,神色懨懨。他還未滿一周歲,壓根不可能答話。可畢竟與夫人有幹。十七思索,要不要去匯報一聲?

這麽想著,心尖突然一痛。北十七不敢置信地瞪大眼,眼前影子閃爍,嗙地便倒地。麒兒摔得再度大哭。

裏頭一直等待的菡羞一聽,感覺到大事不好。幾聲呼喚也等不來回聲,反而被麒兒哭地越加痛苦煎熬。

腦裏左右拉扯,明白聞衍璋恐怕是在給她擋災。她該做的最好是照著北十七的話好好躲院子裏。

可確鑿的一聲麒兒實在讓她覺得揪心。

何四知道嗎?

原身家人安危如何?

遠處的煙花越炸越兇猛,硝石的味道縫在空氣中。難以分清到底是煙花,還是…火藥。

對,火藥。

聞衍璋拖到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閉門的時候,借煙花掩飾開了火炮!

這場拉鋸戰,終究還是要有結局的。

“娘——!!!”

麒兒不知是否也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氛圍,像是留存人世間的最後一次呼喚,淒厲地菡羞都要聽不下去。

要是不相識的孩子…

“…算了!”

菡羞咬牙,一甩外衫,轉頭順著樹奮力往墻上爬。院子不過分高,一會功夫就下去。只不過跳墻時膝蓋有點痛,她尋著幼童抽抽噎摸過去,瞧見地上躺著的人一個踉蹌,“北十七?”

那男子直挺挺躺地上,恰逢煙火點燈,再仔細一瞧,已僵了。

她背脊一寒,沒忍住用腳尖輕點了點他的鞋,沒反應。

菡羞緊緊抿唇。

“對不住…”眼睛酸脹,她胸腔裏堵地慌。一旁麒兒許是嗅到了熟悉的氣味,安安靜靜仰頭看她。

大而無辜的瞳仁。同沈靜時的何四一般。

菡羞重重抹把眼睛,對北十七合掌拜了三拜,抱起麒兒匆匆欲攀回墻內。外墻滑直,她費力頗多。勉強踩住一塊凸起。

霍地,“菡羞!”

步伐急促,何四不知從哪裏找來,頭巾都未戴。菡羞應聲轉臉,見她居然找來了,心裏頭突兀地刺了刺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

聽到母親的聲音,麒兒哇一下再度大哭。何四似乎很冷,匆忙下拉袖子才伸手扶菡羞下來,一面抱住孩子哄,滿臉凝重:

“城外有戰火。來不及說了,阿枂他們已經轉移了陣地,聞衍璋現在分身乏力,你快和我走!”

“我——”菡羞不明所以,本能地後退,“麒兒如何被帶到我這的?”

何四捏拳,上來拉她:

“一場意外,我現下實在無法解釋,阿枂和伯父伯母在等你!”

膠著中,地上十七驀地從喉中艱難地掙了一個音。倏地,像是被什麽撕咬,瘆人的咕啾聲響細密震響。

兩人都一頓,齊齊看過去。

菡羞立時要上去一看究竟,何四忽地死死掐住麒兒的脖子,稚兒臉色瞬間漲紅。她面上笑容得體:

”陸二小姐,請和我走一趟。“

這哪裏是先前的何四…菡羞愕然,氣的,怒的:

“何瑜婉!那是你的孩子!”

何四嗤笑,像是笑話菡羞的憤怒。手下再度加重力道,麒兒徹底出不了聲。

菡羞緊咬牙根。何四向前一步,杏眼兇光畢露:

“陸菡羞。我等這一刻,等了好久。”

“今日裴公親臨,你與那豬奴誰也逃不掉。”

“庫房煙火燃了一半,可外頭還遲遲未拿下,這次對方似乎換了個法子。”

問雨不過剛剛匯稟,火光又再度砸來。

聞衍璋望天,還有一個時辰。

若不在這時間裏解決,清掃的功夫便不夠了。

說來有趣,“對面一時放火,一時射箭,時候掐得正準。”

故意玩家家酒似的。

李霽嫌熱,一旁說完這話,又眺望了會,補充道:

“我們攢了這麽久的火器,樓毅和他老子一起來了也無濟於事。真不曉得他大過年來這一出是為了什麽。”

聞衍璋不語。

李霽習以為常,又觀望了半個時辰。這時突然發現不妙,指著那巨大一個的火石道:

“哪,哪裏來這麽大的投石機?這規制不該出現在沂州啊!沒有皇家準許——等等!”

他驟然驚悚:“衍璋!對面不止樓毅!”

火光下,青年泰然斂眸,不置可否。

李霽啞然:“竟是…裴止風。”

二聖之一親臨,意味此戰必分生死。

聞衍璋冷肅的面容未有半分牽動,“你怕了?”

“..說不怕,自是假的。可今時不同往日,我與你一塊排布了這樣多的仗,早不是尋常儒生。只是,陛下。”

李霽倉皇地笑了笑:“你好歹也知會我一聲,告訴我對面來的是誰。”

這陛下二字,多少有些怨念。

聞衍璋兩手攏袖中,拇指不緊不慢摩挲兩下,破天荒給了個解釋:

“我亦不確定他是否會來。”

不過是心中預感。

沒算完的舊賬,一路以來陸續布陷的暗棋。

裴止風怎可能忍得下當時的仇。

“…我以為最多不過那王庸一幹從中作梗。”

青年眼中火星躍動,聞言捏緊了手裏的小木刻。

“你說的也不錯。”

王庸這四處逢迎的,早將消息互相賣個遍。他穩居南疆,最需要的就是替他招風的大樹。

聞衍璋卡在沂州才對他最有利。

或說,對各個有異心的地方勢力都有利。

一旦他決定金蟬脫殼,這些人便都不滿意了。

“我們有幾成把握?”

李霽長嘆,這時倒也看淡了。

“只要不死,我只要好好活著。”

“幹系不到你。”

聞衍璋隨意地甚至算不上安撫。李霽側目,青年沈穩地不符年歲,什麽事都不露急色。他不好再問,陪著繼續等。

不想沒多久,兩方的火竟然都停了。

方熄火,橫空飛來一支箭,咚地擦過兩人之間的發絲,刺進後頭垛口。

李霽楞住的功夫,聞衍璋已拂開被刺斷的發梢,將箭拔出,閱箭上查的傳信。

不過須臾,俊顏剎那陰森如鬼。

“衍璋!”

李霽忙上去,聞衍璋冷冷別開他下樓,“你隨問雨先走。”然,一角白色衣袂蕩了蕩。將將堵住城下出口。

來人彎眸,笑意盈盈:

“衍璋,好久不見,這回你不魯莽,你的夫人卻魯莽了些。”

李霽倒吸一口氣,這姿容,這駭人的氣度。

名震天下的裴公竟找上門了!

那菡羞——?

他不禁轉眼,樓梯口,聞衍璋面無表情同他對視。分毫不退。

裴止風眸子閃了手,屏退身後侍衛,清淺地好似在和好友閑聊:

“百密一疏。要多謝王大人手下的女侍衛啊。說來,蠱蟲這東西當真好用。衍璋啊,你做得太絕,不怪她策反。你猜猜,如今你的小夫人在哪裏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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